【流年】拉扯(小说)

2022-04-29 16:03:48 来源:东坡文学 点击:9

张粉娥说,我也不知道小丁丁是谁的。

张粉娥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瞟了小丁丁一眼。小丁丁才从幼儿园回来,正用彩色笔在美术本上画画,他在画一条狗,那是一条随处可见的狗,狗舌头被画得又红又长,耷拉在地。小丁丁低着头,将下巴杵在餐桌上,可能是他对自己的画不是感到很满意,就用红笔头去戳好端端的狗舌头,狗舌头被戳出了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淋淋的,有些惨。

这孩子是怎么了?这么糟践自己的画!张粉娥咧了一下嘴,但她又不好意思当着李警官的面对儿子发火。

李警官奇怪了,这张粉娥演的是哪一出啊?小丁丁都五岁了,他爸是谁难道她会不知道?这也太那个了嘛。张粉娥为什么咬口不说?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李警官有些胖,脸也有些松,但并不显老,估计不出实际年龄,卡在鼻梁上的眼镜方方正正的,穿一件笔挺的蓝色水洗布夹克,文质彬彬的。人一有文化,就显得温和,李警官与张粉娥想象中的警察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怕他。

张粉娥不怕李警官,主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调查的这个案子跟她没有直接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那有没有间接关系呢?李警官用心良苦地对她旁敲侧击,用意大致就在于此,他当然希望能从张粉娥这里发现点什么,毕竟这个案子也太匪夷所思了。可是,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李警官,我也一头雾水啊。张粉娥在心里说。

李警官煞有介事地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很认真地对张粉娥说,刘平水跑了,关于他的事,张粉娥,你不能藏着掖着,你要说实话,昨天晚上他真的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张粉娥十分肯定地说。

那他去哪儿了?

我哪知道……

张粉娥,这个事情你要有个清醒的认识,现在基本肯定就是刘平水作的案,但他是一个人作案还是团伙作案,我们还在查。他犯了事,你就忙着和他撇清关系,这样不好吧?李警官紧盯着张粉娥说。

我和他撇清关系?李警官,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他又没拴在我裤腰带上。张粉娥有些气恼。

你们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嘛,小丁丁都这么大了。

小丁丁和他也没有关系。李警官,我冒昧地问你一句,你说的这些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张粉娥问。

那倒是没有。

那我就可以不回答你!张粉娥显得理直气壮。

李警官又习惯性地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张粉娥发现,一旦询问卡壳受阻,李警官就习惯性地去扶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闪烁其词的,真好笑。

那好吧,张粉娥,刘平水什么时候回来,你就立即打电话给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归案对他早好。李警官说。

不一定吧李警官,你们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回来找死啊。这个刘平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张粉娥说。

他怎么可能不回来找你呢?你说是不是?李警官说着,阴郁着脸站了起来,可能他觉得这样与张粉娥耗下去已没有太大的意义,于是朝小丁丁走了过去。李警官走到小丁丁身边还是一脸的严肃,这个孩子也是,画画就好好地画,非要弄得这么血腥!他一把将小丁丁手里戳狗舌头的笔拔了出来,快速地在美术本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将那页纸刺拉一声撕下来,递给张粉娥,有刘平水的消息立即打电话给我!

李警官的话是命令式的,说着,就一脸不悦地走出了饭店。张粉娥本来想站起来送他,看他走得急,还黑着脸,就坐着没动。

 

一碗水,像一幅褶皱密布的古画,更像一件被人随意丢弃的破棉袄,不管不顾地铺展在红艳艳的红土高原上。王家山看上去很巍峨的样子,直挺挺地立在一碗水村前,横眉竖目的,堵得村里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条公路蜿蜒在山脚下,公路很长,时不时地,就会有大货车从左边的山旮旯里冒出来,挺着个大肚子,拖着很长的轰鸣声哭着喊着向外面扑去。

大货车是进山拉煤的,王家山后面是一个煤矿,翻过山就能看见。一辆满载着铮铮发亮煤炭的大货车驶过一碗水村前时,张粉娥就满怀惆怅地站在路边饭店门口,看着车屁股后面突突冒出来的青烟,她心里油然而生几分感慨:费这么大的力气拉着这么大一车硬邦邦的东西,天长日久的,哪怕走得再慢,小心翼翼地,这不还是出事了吗?

王家山后面的煤矿叫兴源煤矿,在张粉娥的记忆里,煤矿一直就是个是非之地,牛事不发马事发,好像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跟煤矿有关似的,耳根清净不了几天,总会有关于矿上的消息传来,好的坏的,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她对煤矿上的事十分敏感,源于煤矿上有两个男人和她有关,一个是矿长王大匡,一个就是物资采购员刘平水。李警官大清早火急火燎地来找张粉娥,又源于头天晚上矿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煤矿财务室的保险柜被盗了,矿长王大匡从银行借来发工人工资的几十万现金不翼而飞。

这件震惊整个矿区的事件,通过办案民警紧张有效、深入细致地侦查,他们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作案人就是煤矿供应科的物资采购员刘平水!

这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寂静的羊街镇派出所指挥中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兴源煤矿的会计刘胖子打来的报警电话,刘胖子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他带着哭腔对接线民警说,煤矿办公楼财务室的门被撬,屋里一百多公斤重的保险柜不见了,里面装着用来发职工工资的三十多万元现金……

事关重大,接到报警后,羊街镇派出所立即组织民警,由副所长李警官带队迅速赶赴兴源煤矿开展侦查工作。

民警到达现场后,按照缜密的侦查步骤,他们仔细勘查现场,取样,调取头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录像,询问值夜班的相关人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终,他们从视频监控里有了重大发现,尽管由于光线暗淡,视频模糊不清,但他们清楚地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穿着严丝合缝,戴着黑色头套的蒙面人是怎样从夜色中鬼鬼祟祟走进办公楼,怎样把财务室门撬开,几分钟后又怎样用一条麻绳从财务室将保险柜背在身上,最后颤颤巍巍一步一挪地消失在办公楼门前的茫茫夜色中的。

整个作案过程一清二楚,脉络十分清晰,让办案民警欣喜若狂,他们同时也感到万分震惊,这样的作案手段太不可思议了,耸人听闻!作案人简直就是一个悍匪,他可能无法在财务室将保险柜撬开,也意识到一旦操作不当,保险柜的防盗报警器就会发出恐怖的吼叫,这是个惊惊乍乍的家伙,一旦响起来,他的一切计划和努力就会前功尽弃。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索性采取了最笨也最保险的办法,把保险柜整个背走,弄出财务室再想办法。

作案人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要不怎么会提前就备好了捆绑保险柜的麻绳呢,并且他还是一个十分熟悉现场情况的人,他一定蓄谋已久,经过精心的策划和踩点,才选择在这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付之行动。办案民警综合视频监控、现场勘查和调查走访的分析结果,按照作案人对作案时间节点的把握和对煤矿的熟悉度来分析,他们排除了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得出一个结论:煤矿有内鬼!

于是,他们把侦查范围锁定在煤矿内部人身上,兵分两路,一路民警继续勘查现场,希望能发现新的证据,同时找办公楼的工作人员来看监控视频,希望从蒙面人的肢体动作上来辨别这个人是谁;另一路民警则沿着作案人逃走的方向进行追踪搜索。

勘查现场的民警把整栋办公楼上班的人都通知来了,让他们反复观察、比对监控视频中的蒙面人,虽然他戴着头套,穿着很严实,但从他的体型、肢体形态和动作上总能看出点什么的。他们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也许是蒙面人的某个动作让他们太熟悉了——“这不就是狗日的刘平水嘛!”人群中不知谁爆了粗口,大声吼这么一句。于是大家一哄而上,凑近了视频看:对对,就是他,刘平水!

尽管他们难以置信,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监控里背着保险柜逃之夭夭的人就是和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的物质采购员刘平水。

刘平水有重大作案嫌疑?这样的疑问几乎让现场所有人的脑袋都炸了,怎么可能会是他呢,这个牛高马大,平时说话先欠身,略显木讷,做事严谨苛刻的人,大家都把他归在好人之列,他怎么会干出这等龌龊事来?难不成他一直都在伪装好人,或者他就是一个伺机而动、深藏在好人和坏人之间模糊地带的窥视者,到现在才原形毕露?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平时上班很准时很守纪律的刘平水果然没有来上班,办公室立即打他的电话,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刘平水失踪了。

追踪搜索的那路民警断定背着沉重保险柜的作案人跑不了多远,毕竟保险柜一百多公斤重,这么重的铁坨背在身上,没有非凡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肯定不行,一般人挪都别想挪。但再大的体力再坚强的意志面对实实在在的困难也会力不从心,事物的本质往往就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突破个人极限的举动就是逞能,而逞能的生命力毕竟是有限而短暂的。

头天下了一场透雨,泥泞的山路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脚印,那肯定是作案人逃跑时留下的,他们尾随而去。果不出所料,在离办公楼不远处的用来堆积煤矸石的山脚下,他们发现被盗的保险柜,它若隐若现地浸泡在煤矸石旁边那个浑浊不堪的浅水塘里。煤矸石是工人在采煤过程中从顶板、底板和夹在煤层中的岩石夹层里采出来的废料。两个民警自告奋勇,卷起裤腿下到齐腰深的水里,将这个沉甸甸的家伙打捞了上来。

经检查,保险柜多处有撬压痕迹,上层已被撬开,里面灌满了淤泥和污水,经跟随民警搜索的煤矿财会人员刘胖子确认,存放在里面的八万余元现金被盗。所幸,保险柜底层并没有被打开,也许因为底层更为结实牢固,也许是作案人气干力尽了,眼看天就要亮了,情急之下只好弃之而去。刘胖子用挂在腰间的钥匙将保险柜底层打开,里面连水都没有进去一滴,码放在里面的现金完好无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十分的清晰,这个狗急跳墙将保险柜扔进水塘的男人就是刘平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刘平水无疑就是那个胆大包天、隐藏在煤矿内部多年的内鬼!他将保险柜扔进浅水塘可能是为自己留有一手,期待风平浪静盗窃保险柜案成了无头案的那一天,他再回来想办法。

民警和刘胖子把满身污垢的保险柜抬回了矿上。为进一步确定刘平水的去向,李警官才及时赶赴路边饭店找他的相好张粉娥一探究竟。

王大匡和刘平水,这两个打肚皮官司多年的男人现在终于扛上了。张粉娥觉得这事也在情理之中,她早有心理准备,蚊子见不得血,猫儿闻不得腥,他们三个人相处,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不吵不闹不正常。

她和王大匡、刘平水是什么时候瓜扯在一起的,张粉娥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至少是五年前她从深圳打工回来,小丁丁生下之后不久的事。打工她没有带回多少钱来,但开阔了视野,一碗水村前来来往往的运煤车让她看到了商机,她准备在村口的公路边搭建几间简易石棉瓦房,开个小饭店。那天,她正和工人师傅干得热火朝天,一辆运煤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然后从副驾驶里跳下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和她在一碗水村长大的同龄人刘平水。

刘平水提着一个塑料袋,高一脚浅一脚地从公路上跑过来,张口就对张粉娥说,张粉娥,我从煤矿上领到年终奖啦,我给你送钱来啦……

刘平水可能有些激动,也可能是紧张,说话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张粉娥不明白他领到年终奖跑来找她是什么意思,一碗水村有许多男人到矿上上班,每到年底或多或少都会分到一笔年终奖,他们一般都会把年终奖体体面面地交给自己的老婆。可我张粉娥又不是他刘平水的老婆,他提着年终奖跑来找她,究竟想干什么?太唐突了嘛。

张粉娥问刘平水是怎么回事,他支吾了半晌,张粉娥才听清他要用这两万块年终奖和张粉娥合伙开饭店。刘平水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捆报纸来,他把报纸剥开,将包在里面的两叠崭新的钱拿出来递给张粉娥。

刘平水的这个举动让张粉娥愣住了,他们虽然同是一个村的人,土生土长自小在一起长大,但一直没怎么来往,跟青梅竹马更是扯不上关系,刘平水表现出来的亲近让她有些不适应。这么多年,在张粉娥的印象里,每次见到张粉娥,刘平水还没开口,脸就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难道这个说话羞羞答答的男人在煤矿混了几年就变得皮糙肉厚了,他凭什么相信她愿意让他入伙呢,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吗?

张粉娥不想让别人入伙,其实原因很简单,她认为入伙做事极易扯皮,拉稀摆带的,一不小心双方很容易翻脸,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但张粉娥确实需要钱,这一点毋庸置疑,刘平水一定是看准了这一点,当时张粉娥开饭店几乎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刘平水主动上门送钱来无疑等于是雪中送炭。

张粉娥对刘平水问,刘平水,这么个小饭店也入得了你的法眼?你借我好吧?等饭店赚了钱,我就还你。

张粉娥的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的,却相当于狠狠地往刘平水的头上泼了盆冷水,把他的满腔热情浇了个措手不及。张粉娥向他解释,不是她不想让他入伙,而是饭店的门面实在是太小了,她回来盘这么个小店就是为了在家门口混口饭吃,是无奈之举,赚不到什么大钱的,拉人入伙太小题大做了,会让村里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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